丁酉三月，苦乔子与客携游山西，流眄纵视，表里山河，平芜郁茂，原隰草滋，倚太行而成雄势，踞黄河遂化险危，襟燕赵以窥三秦，控北地而望天下，兵家谓其征战津要，文士誉之造化天工。

客抚膺而叹曰：巍巍乎三晋之势！东枕太行，西临大河，北指长城，南掠中原。黄土交纵千里，四衢通连万方，千塬竦峙，墚峁相属。太行萃蔚，恒山峰险，冈峦纠纷，郁垒霞蒸，霄壤云腾，林壑黝儵，蛟螭隐遁，鸾凤栖翔。至于五台佛迹，九州称名；雁门险关，千古孑立；真武嶒峻，鬼斧劈削；汾水西注，洪波洸洋；黄河东流，浩浩汤汤。壶口濆激，漏天河之涌波；龙门水扼，扬濛汜之浊浪。噫吁唏，天下之胜景，凡出其右者几何哉？然雄则雄矣，惜其少材。 

苦乔子对曰：非也，尔独未闻三晋之高材乎？帝尧让国，古流贤名，禹舜承继，贤圣相因，国祚兴始，华夏滥觞。叔虞就唐，兆基创业，子燮爰居，三晋始名，序美华章，千秋肇始。敬德修睦，终成文公霸业；姻联嬴氏，以达秦晋之好。由是民丰物阜，堪惟天下之强。割股啖君，介子忠君之范；美恶不隐，董狐良史直书。相如孤勇，奉完璧以归国；祁奚公正，视亲仇而如一。云长矢义，竟成武圣；先轸伐谋，独冠邦杰。英雄年少，狼居胥以立丰功；将军志大，破龙城而成传奇。孝文改制，轨华夏之礼；武曌称周，立无字之碑。宋室待靖，杨家满门忠烈；唐局临危，令公独柱擎天。百代英豪，皆堪凌烟阁上图画，孰谓三晋无材？ 

客曰：且夫晋分三姓，一霸而终，文侯用悝，大魏始强。秦赵逐鹿，中原板荡，长平大战，折戟漂橹，坑降万计，积尸筑京。李氏竖旗，大纛猎猎，晋阳隆兴，万宇一统。至若当代倭患骤起，百业俱废，民生凋敝，国步维艰；奋戈摧虏，平型血战，千夷尽亡，捷报而传。运筹协力，扬帜宣威，百团殄逆，涤秽晋冀，日倭翦羽，胆慑魂枯。嗟夫，三晋风云，热血濆腾，操戈征伐，四宇戡定，然俗言曰江南秀才山西将，浏飙煊赫，却输风骚。 

苦乔子曰：呜呼，谬矣！不平则鸣，唐风传采苓之叹；有意针砭，魏地歌伐檀之音。荀卿辨思，弘德教化；师旷奏乐，明理神聪。知音志酬，伯牙断七弦之琴；世事融理，庖丁操有余之刃。婕妤斌斌，德言俱善。迨秦汉以降，王勃高才，落霞气骨；摩诘文词，秋水芙蕖。乐府新调，乐天长歌；花间温婉，飞卿浅唱。少伯七绝，百战穿金甲之韧；河东八记，山水解谪贬之忧。翰墨飞翥，贯中讽今而藉前史；天姿辕轹，米芾集古自成一家。司马作史，通鉴治乱之道；廷敬修编，考稽古字之源。至于四家元曲，晋夺其三，孰谓风骚输逊耶？ 

客倏尔喟叹曰：噫！吾觌晋土，阡陌纵横，塍埒交经，鳞羽麇集，蔬果杂遝，丕丕盈仓，侈侈隆富。华阙千阁，金彩熠熠，市廛如林，比屋连甍，商贾舛错，车马嚣尘。山川货殖，莫不盈庭巨万；绮牖雕栋，黎民十九财雄。实乃繁华之盛，富贵之极也。

苦乔子笑而叹曰：诚哉，斯言！观夫胜境，古城悠悠，平遥名驰千载；大槐郁郁，洪洞宗衍九州。潞盐如海，乌煤盈山，矿藏丰蔚，造化所遗。酒醉万方，当以汾号为名；醋香千载，但惟陈年堪佳。毂辙迭交，汇通天下之旧影；驼铃远梦，志走西口之遗声。爰及今日，高厦翼立，驰衢交经；厂园棋布，舟车星繁；商贾云集，匠作卓荦；文士摛藻，武备如磐；垂髫抚掌，黄发舒颜。万民乐业，百废俱兴，政通人和，盛世当歌。 

客赧而笑曰：嗟呼，吾鄙哉！亡知三晋如许，愿击节而赞，以声罚谬。赞曰：

有千塬竞走，有江河倾奔；

有大道通衢，有小径幽深；

有雄山奇峻，有秀水名闻；

有千古高城胜迹在，有百代晋商信义存；

有才学真名士，有匡世社稷臣；

有醯当尊清徐醋，有酒名推杏花村；

有天然图画，有车马盈城；

有客赧颜狂悖语，呜呼，江湖无知一猢狲！

赞毕，举樽相饮，拇战不休，酡然乎醉颜交展。倏尔凉风忽起，红霞日沉，而不知浮几大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