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边风云》三晋腹地的一段传奇
来源:
作者:王俊菲
发布时间:2011/12/12 11:01:21
风起云涌,云雨波涛自随其后;雨雪初霁,东方红日遇世而出。此一册《海子边风云》,载有民国初年并州城内几波革命风云,其间不乏轰轰烈烈、舍生忘死,最终仍难免于溃散败逃之厄。此情此景,或与书名两相应和,展衍出遍野壮士、满地热血,为三晋腹地铸成一段壮烈传说。
若从上世纪八十年代逐年看来,在“陕军东征”高峰已过而“寻根文学”热潮不再的此时此刻,《海子边风云》终于携着一系列特属于风土山西的物事人情,叙述出海子边旁、金鸡岭下一段“走向共和”的青年记忆。这一记忆定格在汾河谷地的尽头与辛亥革命的边缘地带,以一场高歌进取而又陡然惨败的青年民主革命,成为新历史小说重写革命历史的最新表述。在《笨花》们将原点伸入前民国时代的同时,在“故乡系列”重组时空进而叙述完整民族史的格局之下,《海子边风云》选择了一度为新时期新革命叙述所遗忘的边缘地带——山西太原,以其朴素跌宕的风云际变,展现汾河驻民穿越动荡民国的坚韧历程,揭示青年一代如何在王朝末路与军阀割据之间,寻找朝向民主中国的光明之路。于是,小说中以蓝天钺为核心领袖的青年集团,最终在袁世凯与阎锡山的夹击之下走投无路,不仅成为故事的高潮,也预示着旧民主革命的无望乃至于革命前途的新可能。此处,青年阎锡山在其作为新式军阀横空出世的时刻悄然蜕去革命者的外衣,一面退避袁军,一面则下令截杀以蓝天家族为核心,集晚清文人、市井平民及江湖豪杰于一体的世俗民团。与此同时,自“前历史”时期即分道扬镳的蓝家两翼,终于在王朝覆灭、民主未成、共和将破的危急时刻尽释前嫌、合二为一。如果说,本书前半部对蓝家大宅与蓝家二狗院之间新仇旧怨的细心铺陈,充分渲染出了古老家族内部的勾心斗角乃至于生死相搏,那么全书高潮中蓝家青年一代的倾巢出动则展现出特定族群面对时代命运时所做出的一致抉择。正是为了这一朝向“民主共和”的革命愿望,古老家族的青年一代转而前仆后继,同生共死。而这一获得空前完整度与传奇性的古老家族,怀揣着与公于私皆无愧于天下的革命理想,在新旧军阀的前后夹击之下遭遇无可逆转的损失与溃败。一个融入了山西风土、久分复合而又在历史困局中九死未悔的古老家族,正是《海子边风云》贡献给故乡山西的古典式传奇,而家族中最终幸存的青年一代,则成为奔向红色人民共和国的新希望。在这条属于未来的道路上,继承了“蓝天”这一姓氏与标记的“蓝天石头”,将托着少主、兄长、头人(蓝天钺)的尸骨,携着一干命数未尽、斗志犹存的部署,前往太原城外一处名为“轿顶山”的所在。
故事在蓝天钺的死处戛然而止,而蓝天钺在获悉阎锡山的真意之后随即心痛暴亡,不仅给这一文弱领袖的精悍形象添进一股恰到好处、气贯长虹的勇武之色,也暗示着他身后宇文红花等一干新式青年在旧民主之路上的永恒绝境。蓝天兄弟、宇文红花众人,皆义薄云天、智谋过人、武艺超群、万人拥戴,他们一方面以其身先士卒的战斗实践获得了以歪瓜为代表的底层人民的认可,一方面则囿于旧民主观念的桎梏而自陷于新旧军阀的夹缝之中难以转活。
此处,并无过错然而无可自救的旧青年革命者成为故事的核心形象,而这一群青年革命者的失败,不仅构成了本书的高潮与爆冲式的结尾,同时也显示出了《海子边风云》的独特意义——在太原这一昔日的革命中心地带,在这一被长久忽略的边缘之地,“革命”的胜败始末以家族传奇与史战纪实的形式,打开了由民国转向共和国时代的链接通路。
在将男性个体生命导向历史命运与宏大时局的过程中,女性角色在故事中起到了契机与通道的作用。《海子边风云》中的女性角色显然为保证故事的紧凑推进而经过了充分的压缩与提炼,然而她们仍然被赋予一系列突出的性格与遭遇,继而将周边的青年送入历史长河之中。
蓝天裂枣显然是这一系列女性角色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她作为蓝家二狗院一支的长女、革命后继者蓝天石的继姐,一方面在书中与石头娘(乔妈)一道在男性目光中组成欲望的焦点,一方面在蓝天石头心中占有模糊含混且至关重要的位置,又成为凝聚二狗院中诸位兄弟的重要纽带。以裂枣的真善美及其惨死作为契机,身处底层的蓝家一支获得了参与革命的直接理由。由此,革命的愿望与家族的愿景两相重叠,而故事叙述的最大奇观——歪瓜策划的“群狗噬人”一案,终于呼之欲出。
在小说的最后,为裂枣报仇雪恨的凶悍狗队为惨败的旧式革命青年及其民团上演了最后一幕奋起反击的狂野戏码。此处,在微妙的意义上有违仁义的鸦片狗队与身为“群氓”之一员的歪瓜,为末路的旧民主革命带来了空前惨苦诡谲且壮烈无悔的终局。而在前往“轿顶山”静默行列中,新的革命画卷则悄然展开,不露痕迹。在这一点上,《海子边风云》虽则是太原城下的断代史说,同时却也打开了朝向整体历史面貌的通幽曲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