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时候是一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打牌、钓鱼、看戏这些娱乐消遣一概跟父亲无缘。不是父亲不喜欢这些,而是他把所有的时间花在下苦力挣钱养家上了。但是,只有一件事,父亲却每天不落,就是就着凉拌白菜芯喝上一杯他最喜欢的“心里美”。
一杯酒能有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这是父亲最得意的“创作”了。父亲年轻时独自到山西的一个煤矿上打工。每天在几百米的黑漆漆地下干活,随时可能发生危险,心理和身体的压力可想而知。而父亲和工友们排遣压力的方式就是下班后喝上一杯。父亲是在一个山西工友那里第一次喝到了——晋泉高粱白。“啊,喝上一杯晋泉高粱白,心里就是美!”酒被称为“心里美”,就是这么被父亲念叨出来的。
父亲在煤洞子里挣扎了几年,在老家翻盖了新房,成了家,也留下了爱喝上一杯“心里美”的嗜好。可是自从回老家以后,晋泉高粱白就只能在父亲嘴里念叨着品咂它的滋味了。
后来,父亲在老家的面粉厂又干起了装卸工,这是厂里所有的活计中最吃苦的,成麻包的小麦抬上抬下,每袋都是一二百斤的重量。父亲没有选择,只有下苦力挣钱养家,因为家里有几个上学的孩子,学费生活费样样不能少。在厂里一天干下来,就是铁打的人也没有兴致做别的了。
因为父亲爱喝上两杯,善解人意的母亲每年都会在地里种上一片高粱,秋收以后,瞅个好天,母亲就把高粱米洗净上锅蒸了,淋上一大壶高粱酒。每天父亲从面粉厂下工回来,母亲把生白菜芯加上红辣椒用刀切碎拌在一起,加入少量食盐,白糖,再浇一些白醋,简简单单的一盘下酒菜就做成了。父亲就着这道菜有滋有味的喝上三五杯,然后卸去一身疲乏呼呼地睡去了,第二天起来又像一个铁人般开始了新的劳碌。
有一次,已经半夜了父亲还没有下工回家,母亲忙着照顾发烧的弟弟走不开,就让我去面粉厂给父亲送饭。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父亲和同村的一个大伯抬着硕大的麻包在长长的跳板上晃晃悠悠地往货车上送。“爸——”我的声音有些哽咽。父亲没有听见,从跳板上下来又向麻包堆走去。我来到父亲身边,又叫了一声,他转过身子看见我手上的酒壶,眼睛亮了。“唉——喝点‘心里美’,劲又来了!”父亲吃了两个咸鸭蛋,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酒,对我说:“老板急着往外调粮食,让我们连夜装车,你不送来这‘心里美’,我还真顶不住……”
那几年,我和弟妹的吃穿学费都是父亲这样就着‘心里美’,一麻包一麻包扛回来的。母亲也为了父亲的这个“嗜好”,在繁重的家务劳动之余,不厌其烦地为父亲酿着‘心里美’,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为了节省开支舍不得买酒喝,父亲更是把他对晋泉高粱白的嗜好深深埋在心底。
后来,我们兄妹几个陆续完成学业参加了工作,家里的生活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我和弟妹隔每次回家都要给父亲带回整箱的晋泉高粱白,我们知道是该到了我们回馈他的时候了。
有一次国庆节放假,我们姊妹相约回老家。那晚,父亲很高兴,早早坐在了饭桌前。我知道父亲的习惯,把特地带回来的晋泉高粱白拿了出来。爱人和妹妹帮着母亲做了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我为父亲斟满酒杯,要陪他喝上一杯。父亲端起酒杯,又放了下来,好奇地问母亲:“我的白菜芯呢?”母亲没有做声,小妹眼里汪着泪说:“这不都是菜么?还做那生白菜干啥?”“我就高兴这一口,快做去,做去!”父亲急切地说。
白菜芯拌辣椒端了上来,父亲夹了一口,有滋有味地嚼起来,然后闭着眼睛很享受地把一杯酒咂吮完了。“这晋泉高粱白多少年没喝了,喝上一口真是心里美啊!”这时候,父亲一脸郑重地说道:“我可不是忆苦思甜,其实酒不在于贵贱,在于喝酒人的心情。看到你们兄妹那么懂事上进,我就是喝凉水心里也高兴啊!”
听完父亲的话,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端起酒杯,一起品尝父亲嗜好的心里美——晋泉高粱白。
(作者单位:河南省柘城县皇集乡中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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