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乡下，一次因心里与妻疙瘩，一瓶红酒喝到一半。知儿莫若母，母亲一口气就把我留在瓶里的闷气喝光了。母亲不是贪杯，母亲有节约不浪费的品德。

二

在城里，母亲好像不适应。我说，到公园去，跟那些老奶奶老爷爷一起，练练扇子舞，打打太极，挺有趣的。

母亲一副难为情：“那左几下右几下的，啥意思？把老眼看花，把脑壳搞晕……”

“老爸，最近很邪门，奶奶在楼梯里上上下下的，不知干吗？问她，只说，丢了一件东西……”儿子跟我耳语。

吃饭时，我问母亲，东西找着了没有？母亲摇摇头说，明儿还得找。母亲说，这东西，别人轻易找不着，况且还难说是丢在楼道里。过了几天，母亲好像记起来，说，东西大概忘老家了，须回去看看放稳妥了没。

三

母亲要回家，做下辈的，陪她，才放心。

星期六一大早，她就把包打好，催我动身。我要叫出租，母亲说，“免了，我晕车，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还是走路，炼炼脚力吧。”城里与老家，有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相连接，以前骑自行车，都是我捎着她，现在走的人少了，估计要大半天。

走就走呗，但空着手回去，肯定要辜负了乡亲的盼望。母亲也赞同，那瞄着酒柜的眼神，好像是在说：跟乡里乡亲打招呼，它们最适宜。

酒柜里，有两瓶晋泉三十年典藏珍品，是山西朋友送的。酒香缕缕，透出包装盒，只等闻香识佳酿的知己。

一路上走走歇歇，才到了家。清洁锅灶，张罗碗筷，母亲慢条斯理的。我纳闷了：不是放不下贵重东西，特地回老家嘛！怎不火急火燎的找呢？怕是记性差。

“别忙啦，祖传的东西，更重要。”我提醒。

母亲笑笑说，找到了。没看她找，咋就找到了？真蹊跷！

“忘哪儿了？”“秘密，以后再告诉你！”

傍晚时，我催母亲回城，她拒绝，理由是：看好祖传的东西。

我只好一个人回城。走时，邻居老阿妈说，老母在家，虽有你哥照料，而她最疼的是你这个小的，别让她牵挂啊！

我点点头，提着母亲准备好的一袋白晶晶的大米回城。

四

过了两星期，就是年关了。除夕那天，我刚走到老家的屋檐下，就有酒香阵阵，从门缝飘出来。推开门，八仙桌上，一碟咸花生、一盘炒青菜、一大瓷碗猪肉片、一瓶已经过了大半的晋泉三十年典藏珍品，母亲，还有邻居的三个老伯老阿妈，围坐在一起……

“三桃园啊”“七个巧啊”“满堂红”……我也挡不住诱惑，我不知道，自己是该输还是该赢，总觉得：输拳，是一种享受。

“好酒，不能贪杯。”老伯说。

“美，真美！再给我一滴！”母亲摇着空酒瓶。

我嘀咕：不是两瓶吗？

邻居老阿妈有点难为情，红着脸：你妈回来的那天，说走乏了，非美酒莫能解除，就邀我们……

母亲摆摆手，“孩子，你知道你伯伯手上的伤疤，是谁留下的？偷俺家的窃贼啊；孩子，你知道，我到城里，那些水田怎么长出稻穗吗？你婶婶累啊……”

母亲又张了张口，指着自己的没多少牙的嘴，“咱现在吃的米，是你婶婶汗水浇的……做人不能不义啊！”

我明白，母亲有浓浓的乡愁在心里。我明白，母亲那贵重的东西，确是一件传家宝，它不仅是老家，而且是邻里乡亲的亲情，加上美酒更浓了。

五

“苍苍老母设宴，晋泉典藏陪伴。”儿遂母愿，带着晋泉三十年典藏珍品，常回家看看，看看因为“晋泉”而适时输拳的娘，看看善良、友爱、仗义不时红着脸的邻居；带着“晋泉”回家过节过年，看看娘和老邻居们的幸福……

我越来越明白：劳动与美酒的结合，才是一件传家宝。因为“晋泉”，登记着越来越多“划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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