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我在二十几岁之前，还没真正喝过酒。有人喝酒时，曾让我尝过，但那辣辣的味道，呛着喉咙，实在是不好受。

真正喝的头一回酒，是1983年，那时我在乡下教书。

那天下午，学校总务小张突然对我说，晚上梁大夫请我们吃饭。

老梁是大队的赤脚医生。那时候农村缺医少药，医生很主贵，所以我们见面时都尊称他梁大夫。

老梁家就住在学校隔壁。平时经常见面，但老梁很傲气，都是我们先给他打招呼，然后他才点点头。现在他要请我们的客，这是为什么？我们都有点蒙蒙的。

那晚老梁两口子很热情，不仅炒了七八个小菜，还备了好几瓶酒。酒有外包装，很别致，在我们那里从没有见过。那时候是个什么都紧缺的年代，能弄这么好的酒来招待……我们都有点受宠若惊。

学校共有八个男老师，那晚都去了，包括校长老李。老李是个酒迷瞪，一见酒就走不动了。他不吃菜，先打开一瓶酒，咕咚咕咚就往杯子里倒。倒满杯后，先呷了一口，吧咂吧咂嘴后，说不错，然后一仰脖，把一杯酒全部灌肚里。

看了老李喝酒的样子，老梁两口子会心一笑，于是便开始给我们每人斟酒。

我不会喝酒，在一起吃饭时，对酒从不关注，只是低头夹菜吃。老梁给我斟酒时，我连忙捂杯子。老梁说喝点尝尝吧，这是你嫂子家乡产的酒，不壮，很好喝的，不会喝醉的。

盛情难却，拨人面子不好，我只得拿开捂杯子的手。老梁给我倒了半杯酒。

酒倒齐，大家一起举起了杯子。这时候，主家老梁应该说几句话，或者校长老李说几句感谢的客套话，但那晚不知怎么都没有说什么，只是碰了一下杯子，便都喝起来。

我先用舌尖舔了一下酒，感觉绵绵的，有淡淡的甜味，不咋蛰嘴，于是尝了一小口。嗯，酒不错，没呛喉咙。我胆大了起来，又喝了一大口。

大家见我小心谨慎的样子，都笑了起来。老梁也笑了，于是又给我倒了一杯，而且满满的。老梁说：“我说没事吧。放心喝吧，这酒是山西有名的‘晋泉高粱白’，不会让你喝醉的。”

他这一说，老李看了看瓶子的标签，接过了话：“嗬，敢情你娶了个山西的老婆，连酒也不喝咱本地的啦！”

老梁连忙说：“哪里哪里，这不春节我们回山西她娘家嘛，从那里带回来了几瓶。”

老梁在部队当兵时，是连队卫生员。在给驻地附近的人看病时，认识了他现在的老婆。复员后，他们便结了婚。

那晚我算是第一次真正喝了酒，而且还喝了不少，虽然睡时肚里有些不好受，但竟没有吐，也没有醉。这是不是酒好起的作用？我开始对酒不再那么排斥了。

那晚走时，老梁老婆擩给老李一个鼓鼓的布兜子，说是十几个女老师们都没来，也给她们送一点小礼物。礼物是每人一袋雪花膏和一块女人喜欢的花手帕。

请男老师吃饭、喝酒，又送给女老师小礼物，不明不白的，这是为什么呀？第二天，我悄悄问小张。小张说老梁老婆之前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孩，第二个悄悄送了人，现在这又生了第三个，是个男孩。这严重地违反了刚施行的计划生育政策。他家紧挨着学校，虽然地处偏僻，大队里没人知道，但咱学校还是有人知晓。为了捂住大家的嘴，他两口子便……上边知道了，不仅罚他款，恐怕老梁的赤脚医生也干不成了。赤脚医生，那可是个肥缺呀！

原来如此。那时候，农村的户籍政策是很松的，生了孩子，有人知道了，向大队报一下；不知道，就当黑户。老梁是个精明人，他知道教师这些秀才们不省事。

那次被老梁请客，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从此我便对酒喜欢起来，而且记住了山西出有一款酒叫“晋泉高粱白”。“晋泉高粱白”，是我学会喝酒的启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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