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专工“大写意花鸟”,尤好画荷,不仅喜爱她亭亭玉立、香远溢清的君子风,更喜爱她“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浩荡气。大概因为我是省美协理事、市美协副主席吧,索画的不少。
我有个癖病——社会公益活动如抗灾、济贫、慈善、希望工程……受邀必去捐画,乐在其中。对于要我作画好像是看得起我的某些人,即便是“亲自”驾临,我也想方设法婉拒。
那年我美院毕业参加工作时,伯父说亲族中出了第一个吃“皇粮”的,设家宴专请我客。恰好在山西打工的堂兄回家,带回一箱好酒,餐前开了一瓶,堂兄一边酙酒一边说:“老弟,你真有口福,这‘晋泉高粱白’是被‘中国质量万里行’中国名牌产品推广中心授予‘中国知名品牌’,我是专买回来孝敬你伯父的。”自那以后,我爱上了晋泉高粱白。
二
我特别喜爱“晋泉”的口感和回味,特别感佩她的芳名——“晋泉高粱白”,山西出产的高粱白酒,本真、自然、坦诚、朴素、实在……不像“琼酥”“流香”呀,“寿泉”“脑酒”呀,“龙兴御液”“东方剑桥”呀……矫揉造作、故弄玄虚、用字晦涩、深奥难懂,说不定还是纯酒精勾兑的呢。因而我对“晋泉”情有独钟。作画时,我边慢抿细品“晋泉”边泼墨施色——酒是助推情感的催化剂,更是焕发激情的巧精灵,特别是美酒——美酒些许穿喉过,灵感不时上心来,脑子灵敏了,“新点子”不时显现。
三
这日,我构好思,备好纸砚笔墨颜料,正打算去餐厅酒柜中取“晋泉”,妻子将一汉子领进画室,兴奋地问:“老南,快瞧瞧这是谁?”
我一眼认出了他并双臂紧紧抱住:“文革!稀客!”
文革是那年我下乡“蹲点”时的房东儿子,我在他家住了一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后来我回单位,友情便延续下来,他不时带来问候,时鲜瓜果及各样土特产,怕我不收,就托人搭来。我没有长物,便将小孩们穿不了的衣物送他……我搭多次信要他来县城聚聚,他总说忙。我起了几次心去请他,因庸庸碌碌,没有成行。早几年听到一个令我和妻开心得几夜没睡好觉的消息:他的独崽考上了湖大——对! 就是今年毕业。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
“南老师,我……我……”文革嗫嚅着。
妻说:“老南,文革不好意思讲——是这样,他崽已毕业,刚参加了县里的公务员考试,笔试第一。面试,九中取二,八字才一撇。主抓‘考公’的江汉民局长不知怎么晓得了文革和你的关系,要文革向你求幅荷送他,那一捺就靠你‘添’了。”说罢,将文革提着的礼品放在画案上。
江汉民?我好像认识他,曾经向我索过画,被我借口婉辞了。
四
公务员是很多中国人羡慕不已的“金饭碗”。人不能俗,但要随俗,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送出一个本科生,有如登天,文革的忙,舍我其谁!我打开文革“晋泉”的包装盒取出酒瓶拧开盖子,妻说:“你酒柜中不是有‘晋泉’酒?”我没作声,在荷叶形大砚池里倒上酒,拿出那支珍藏的刻有金色五爪龙的徽墨,兹兹兹地研起来;我又在六瓣大调色白瓷碟中依次注上酒,分别挤进蓝、绿、黄、红诸色。
见文革惊愕地瞧着我倒酒,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这美酒,你是因他而破费,也该让他闻闻香嘛!兄弟,你怎知我的最爱?”
“我在‘名酒店’边看酒边嘀咕选什么酒好,老板问我送酒给谁,我说了你的大号,老板说:‘山西“晋泉”,百分百对’!”文革说。
我将余下的“晋泉”酌成两大杯,递一杯给文革,说:“老兄弟
——来,祝你的崽顺利!”
和文革“当”的一声碰了一下,各喝了一大口,我便左手握杯,右手提笔,自顾自抿酒作画。
五
两个来钟头后,荷画好,茎,看似中空管状,周生细毛刺,栩栩如生;叶,下淡上浓,嫩润典雅,清丽可人,似在随风摆动 ;花,蓄芳待发的、含苞欲开的、展瓣怒放的,活灵活现……酒香、墨香、色香,三香一融合,正如我所料,宛若荷花香。这画,自我感觉还不错。我写上早在脑子拟好的“题”:“处污淖而不染”,小写“与汉民先生共勉”,落下年月日,盖上闲章。
“好!特别是‘处污淖而不染’题目好!”妻插嘴。知我者,妻也!
我意犹未尽,抿了一大口“晋泉”酒,在荷图的四周转圈、欣赏、思考……最后在一处加了个“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南老师——画龙点睛!”文革夸赞。
“见笑了,文革。”
客厅的钟敲了十一响,我说:“老婆,快去准备晌饭,我请文革喝我的‘晋泉’酒呢!”
“好!”妻说罢,提起菜篮轻快地出了画室……
责编:赵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