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之时,父亲已逾知命之年。老来得子,父亲甚是欢喜。满月之时,父亲大摆满月酒,全村男女老少纷纷前来祝贺。满席的晋泉酒,村人皆尽兴而回。父亲抱着满月的我唱起了小曲儿,然后又手捧一杯晋泉酒,慨叹一声道:“平生无所好,唯喜饮酒。酒有所专,独好晋泉酒。酒,乃文人雅士之所好。愿爱子长大懂得谦虚温和之道,审时度势之道。有所好,而不贪。儿子取名晋泉。”父亲出生书香门第,读过数年私塾,好风雅,喜舞文弄墨。
自我出生之后,父亲就领导村民们,搞养殖,办工厂,村子一天天富起来。村人买了大彩电,开上了小汽车,父亲也在心底里笑开了花。
每年春节,村人大摆酒宴,推杯换盏的酒都是父亲最爱的晋泉酒。有一次,父亲举起酒杯:“晋泉,来,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喝一杯这丰收的晋泉酒。”我奇怪这醇香的美酒有着跟我一样的名字,却还是忍不住灌下一小口,一股滚烫之感顺着喉咙直淌肚中,然后,熨帖的逐渐扩散开来。第一次喝酒,竟然能品出酒的味道来,全靠父亲多年饮酒之熏陶。那一年,我九岁。
十多岁,好勇斗狠。仗着父亲是村长,在村内无恶不作,砸玻璃、烧牛圈、聚众斗殴,村人碍着父亲的面子能忍则忍。而父亲每每得知,并不言语,提两瓶晋泉酒,到受害人家中赔礼道歉。我不解,质询父亲,父亲叹道,取名晋泉,自然希望你有着白酒的烈性,男子汉没几分烈性哪能成人?然而,你要仔细品这杯酒,不止有烈,而且有柔,百转千回,品不尽的内蕴,才是男人之真本性。自此,我收敛许多。
十八岁那年,我走进军营,并被派驻昆仑山。莽莽山脉,唯有苍天白雪为伴。在这里,怀着保卫祖国的神圣志愿,我在此坚守了三年。天冷,班长便让我们多饮几杯酒。凭着酒的热性,再严寒的天气也能扛得住。在这里,我学会了喝酒,更学会了品酒。一杯杯晋泉酒伴我度过了多少难捱的寂寥时光,一杯杯晋泉酒见证了多少战友们间钢铁般的友谊。晋泉酒,我品出了更多的男人滋味,有苦有甜,有辣有咸,说不尽,品不完。
转业之后,到地方工作。为了挣得客户订单,我开始无休止的应酬,每天被各种各样的酒灌满。为了职位的升迁,甚至不惜诋毁他人。恍惚多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累,那种累积压在心头,总是挥不去。
春节的时候,提着一箱晋泉酒,我回到了父亲身边。父亲展开桌椅,一瓶酒,几碟小菜,父子对饮。忽然间才意识到,多久没有这样简单地跟父亲喝过酒。父亲给我斟上酒,小半杯而已。父亲看着这半杯酒,怜惜地对我说道:“晋泉酒虽好,但是不要贪杯。”一瞬间,我醍醐灌顶。人生几多诱惑,几多美好,是我太贪婪了,所以才生活的如此之累。后来,我开始学会了减法,节制而快乐地生活。
如今,我也近不惑之年。我开始像父亲一样,骨子里喜欢品着一杯杯的晋泉酒,任那一口暖暖的酒,在口中千回百转。一口口酒,品出了几多滋味,又品出了几多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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